【本色化】太平天國如何重塑基督教？

[匿名者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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洪秀全的「原道救世歌」；太平天國歷史博物館館藏。 圖片來源：Wikimedia Commons

有香港宗教界人士稱「『基督教中國化』即『本色化』、免太多洋教色彩、將基督教信仰與中國文化融會貫通」。提到基督教中國化，不妨回首當年太平天國創始者洪秀全。在太平天國的基督教裡，洪秀全從理解清代基督教傳教士梁發編寫的「勸世良言」開始，到修改「聖經」內容，充分將個人本色帶到基督教之中。

當天國變成一個國家

太平天國中的「天國」，容易令聯想起「聖經」、西方文化中的「天堂、天國」；事實上中國傳統古籍也有提到「天國」的概念。洪秀全提倡的「天國」概念，則是一個充滿中國文化特色的基督天國。英國列斯大學藝術、人文和文化學院研究人員 Ai Shu 在 2020 年發表於 Journal of Languages, Texts, and Society 的文章指出，「聖經」描述的天國事實上從不涉及一個具體領土或國家；在中國傳統文化中，天國則有眾仙居住、典籍對其景觀和建築佈局有詳盡生動的描述。「聖經」的天國又有一神思想，其餘皆是追隨神的造物。中國的天國以玉皇大帝位居最高，依次有其他神仙排列；「聖經」強調上帝掌管的天國是抽象的道德世界，沒有類似神仙立下功勞可獲得更高地位，犯錯者可能被貶回人間的觀念。

洪秀全畫像。 圖片來源：History／Universal Images Group via Getty Images

「勸世良言」是洪秀全創立太平天國前身「拜上帝會」前，曾接觸的基督教宣傳冊子之一。書中梁發以簡易插圖解釋包括天國在內的核心概念，並特別為此註釋：「天國二字，有兩樣解法，一樣，指天堂永樂之福，係善人肉身死後，其靈魂享受之真福也，一樣，指地上凡敬信救世主耶穌眾人，聚集拜神天上帝之公會也，神之國三字，亦同此義。」Ai Shu 指出，其第一個解釋大致符合「聖經」裡天國的本意，但第二個則是梁自行解釋，把抽象的天國概念，具體化為一個有形的禮拜場所。洪秀全在這種詮釋天國的微妙變化裡得到靈感，並在讀過「聖經」後，找到建立自己國度的政治基礎。

在 1860 年太平天國第二次刊印的「聖經」譯本「欽定前遺詔聖書」裡，洪秀全把天國分為兩部分。一個是天上的國度，一個是地上的國度。在修改過的「前遺詔」註釋中，天上有一個天國，地上也有一個天國； 都是上帝的國度。天上的天國是大的，地上是小的，後者就是太平天國。自稱是耶穌的弟弟的洪秀全，所創立的太平天國既是一個相對天上天國的小神國，抽象的宗教概念也變成一個具有正式政治部門組織、軍事目標的真實國家。原本基督教天國所有關係皆平等的概念，到了地上的太平天國，則根據「天朝田畝制度」而有一套升降制度：
凡天下官民，總遵守十款天條，及遵命令盡忠報國者則為忠，由卑升至高，世其官。官或違犯十款天條及逆命令受賄弄弊者則為奸，由高貶至卑，黜為農。民能遵條命及力農者則為賢為良，或舉或賞。民或違條命及惰農者則為惡為頑，或誅或罰。

此外，基督教三位一體的神學術語，聖父、聖子和聖靈，表示上帝由三個合一的位格所組成，即聖父是神、聖子是神、聖靈亦是神，但三位並非不同的神。洪秀全對三一神學又另有一番本土化見解。他對「馬可福音」12：29 評論指，大阿哥（耶穌）說得很清楚，只有一位偉大的主。為何後來門徒認為基督是神呢？如果他是，就會有兩個神。中國文化講究倫理，對於「父」、「子」皆是同尊同榮的神的想法，宗教學家、太平天國史料專家簡又文便認為，洪秀全不能接受這種三一表述：「絕不允許兩者處於平等的地位，更不會讓兩者合二為一。」

目的為本，符合世界觀的故事

「聖經」一些故事內容更被洪秀全直接改寫。加拿大西三一大學聖經研究助理教授唐子明指出，「創世記」原本記載猶大長子弭之妻他瑪，因弭和猶大次子俄南最終死亡，而猶大不願讓第三子示拉再與她同房，於是假扮妓女與這位不知情的家翁同房懷孕，好誕下歸屬已死丈夫珥名下的後代。故事到洪秀全手上，則改成不含翁媳同床或弟娶兄嫂成分的故事：他瑪主動表明身份，要求家翁實踐讓長大後的示拉娶妻生子，再把後代歸於弭名下的承諾。猶大一方面表示，他瑪既然守寡，應留在父親家中，另一邊亦替示拉安排婚事。「未幾而示拉之妻懷孕矣、大馬（他瑪）氏聞之、感謝天父上主皇上帝也。」

挪亞醉酒，遭兒子窺見裸體一事，也被將飲酒形容為「即如好酒亦非正，成家宜戒敗家湯」的洪秀全隱去，改成挪亞工作後過於勞累，裸身睡著。另一「聖經」人物雅各，以紅豆湯換走兄長以掃長子名份、聽從母親指示扮成以掃，騙取父親以撒給予本屬長子的祝福。洪秀全抹去了雅各用湯買名份的企圖，代之以溫和勸以掃要珍惜長子名份 ，最後以掃提出要與雅各分享。雅各又勸阻母親的計劃，並以表現孝順、尊重父親來得到祝福。

唐認為，洪秀全改變「聖經」內容，旨在將「聖經」重塑成符合其意識形態的手段。例如他在「原道救世歌」裡，將淫列為「第一不正淫為首」；「天條書」中仿摩西十誡而成的十款天條，改寫為第七天條「不好奸邪淫亂」。「聖經」中一些涉及性放縱的行為，在太平天國的世界觀自然是嚴重違法，需要加以審查。身為農民起義及新宗教領袖，洪秀全深知建立思想基礎和信仰體系，對支持太平天國的合法性十分重要。 所此，太平天國「聖經」譯本，本身就有強烈的政治議程，往往不受標準翻譯原則指導。